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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者按】

一切真好

——招生工作处  黄一鸥

卧铺汽车颤颤巍巍，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。黑夜降临，车内灯光昏暗，摇摇欲坠。此起彼伏的鼾声、咳嗽声、嗑瓜子声，夹杂着阵阵脚气、烟味、大蒜味，弥漫整个车厢。我攥紧身上唯一值钱的小挎包，迷迷糊糊，似睡非睡。因为黑，看不见公路旁的悬崖峭壁，万丈深渊；因为黑，看不见车内人行动诡异和地上带血的针头。从大西南向东北出发，横跨三千公里，来到零下二十度的哈尔滨。往南，转战长春、沈阳，最后到达呼和浩特。“沙有印，光有影”，在五分之一的国土面积上留下淡淡的足迹，六天五夜，一气呵成。头脑中早已没有出发时，满心期待的渴望与兴奋，只留下一片空白，任凭车、人、畜胡乱左右。

此行目的，到各省教育厅争取落户学校当年招生计划，并找到相关高校，签署“招生计划对等协议”，签订后才能被允许在当地招生。所谓“对等”其实并不对等，饱含着对民办高校的歧视与怀疑。当在别人办公室门口，像狼一样长时蹲点守候时，当被人冷嘲热讽拒之千里时，我们曾经脆弱过，曾经想放弃，可心中的执念像一个个星星点点的小火苗，时不时地点燃希望，温暖着冰冷的、疲惫的心。

车突然停在荒郊野外，又是一阵躁动。我靠在玻璃窗前，呆呆地望着窗外，月亮已经起来，星星出现，傍着月光，不管月亮如何艳色浓稠或者暗淡混晕，这颗星星依旧堂堂正正地亮着。

    突然，悦耳的校园铃声一响，把我从十六年前的思绪中惊醒。顿时人潮涌动，奔往不同的方向。清澈的眼神、欢畅的笑声，激荡的荷尔蒙，混合着从烘焙教室飘出的奶香、咖啡香、书香，丝丝入扣，沁人心脾。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，与十六年前的我隔空交会。此刻，时光停留。

   想想看，用什么来测量时间？一只沙漏，细沙流尽；一炷禅香，青烟袅袅；一杯清茶，从热到凉；一块钟表，滴答绕圈。慢慢地，慢慢地，我的家，从一个人变成六个人，然后三个人。我的部门，从一个人变成十个人，然后四个人。我的学校，从数百人到数万人。 显然，一切都无力刻画岁月的深沉厚重，更无力挽澜时间流逝。

学校的初创犹如《起世经》中，描写的宇宙起源：

彼诸山中。有种种树。其树郁茂。出种种香。其香普熏。遍彼洲处。生种种草。别有种种杂色果树。树有种种茎叶华果。出种种香。其香普熏。种种诸鸟。各各自鸣。其声和雅。其音微妙。彼诸山中。有种种河。百道流散。平顺向下。渐渐安行。其岸不深。平浅易涉。其水清澄。

虽然再也看不见，学校后山宛如蓝宝石般的潺潺溪水，也看不见挂满枝头火红火红的柑橘，更看不见屁股一扭一扭的猪羊慢慢悠悠穿过校园，也不会经历因道路凹凸，为了减轻重量而下车步行的尴尬。学校的变化恍如隔世，错落有致的高楼掩映在森林里，黑得发亮的柏油路像蜿蜒的丝带，串起一个个的音符，奏出美妙的乐章。拥有炫酷科技的智慧教室，让黑板变投影，投影变高清大屏，让老师与学生“零距离、全连接”地交流互动，实现无边界的全数字化教学协作。

二十年后，我依旧站在“东风”桥上，看见忽然出现在头顶上的白鹭，优雅缓慢地滑过，发出细哨般尖锐的叫声，仿佛在嘲笑桥下溪水中，无知无欲的鸭子。同为鸟类，却因祖辈的懒惰而不能俯瞰整个世界。一阵微风轻轻袭来，一群穿着白色跆拳道衣服的年轻人，手拿着刚烤出来的酱香饼，洋溢着青春的笑容，从容过桥。爽朗的笑声掩盖了桥下愚笨的鸭叫，他们是去磨练意志，在受挫中茁壮生命。

还记得在烘培教室看见的小男生，圆脸，有点婴儿肥，头发微卷，眼睛略小。当别人在欢心雀跃地试吃刚出炉的糕点时，他一个人在洗碗槽边，安静、专注地，用胖而短的手指清洗碗碟。

“学会了吗？”我靠近他问，他皱着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，“那回家可以做给父母吃了？”

他默想几秒说，“嗯……我觉得我还需要多试两次，等有把握了，再做给爸爸妈妈吃。”

一股温暖涌入我的心间，感受到父母与子女爱的连接。我想他的母亲肯定不在乎他做得好不好吃，作为母亲，惟愿孩子健康成长，收获坚强；作为教师，一生追求，想用爱的教育传递出巨大的精神价值。雅斯贝尔斯说过，“教育就是一朵云推动一朵云，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”。

   凌晨五点，校园依旧在沉睡。我换上运动衣，沿着色彩缤纷的步道，慢跑。夜很黑，橘黄色的灯光下，飘着毛毛细雨，湿润的空气，混合着泥土和香樟树的气息。远处山峦云雾缭绕，可内心却异样地笃定清晰。

   一切真好。